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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網絡」
年12月21日,冬至,也是数九开始的第一天,赵英俊转发了自己13年的一条微博: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
而今,数九寒天即将过去了。这个男人终究是没有等到他的杨柳绿、春风来。
2月3日,同事跟我说“赵英俊去世了。”我愣了一下,“怎么可能,看起来那么有生命力的一个人?”是啊,他的生命至少应该像他的头发一样生机勃勃的。然而那天,许多人在怀念他。他们说他两年前就生病了,他们说他一直瞒着大家,他们说他吃着止疼药录完了人生的最后一首歌:《送你一朵小红花》。此前,知道他是一个给很多电影写主题曲的“不知名”歌手,知道他有着一头炸裂的头发和一双炯炯的眼睛,知道他看起来嘻嘻哈哈,却从未了解,这个人活得如此用力。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单曲循环着《送你一朵小红花》,泪流满面……除了战士,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他的勇,他的善,他的真,他的热爱,他的深情,他的坚韧……原来,生命如是脆弱,却又可蕴藏这么大的能量;生命如是平凡,却又可牵动这么多人的心痛与挂牵;生命如是单薄,却又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热爱与遗憾……
那么多人爱着他,那么多人从此爱上了他,那么多人在傍晚的雨中怀念他……大约便是因为他活出了每一个平凡人的答案:想要,就去追逐;想爱,就用尽全力。甚至死神,也无法动摇那份深入骨血的爱与信念。每一个用力活着的人,都是赵英俊。
为梦想灼伤了自己
也不要平庸的喘息你相信,每个人都有一双隐形的翅膀吗?
微博上,赵英俊给自己的介绍是“不但是当过主持人的编剧里写歌最好听的演员,还是会做电影配乐的电台DJ里唯一当过银行职员的歌手”。
他做过银行职员。在老家抚顺,那是一份很多人羡慕的稳定工作。只是摇滚音乐不期然地闯入了他的世界,好像撬开了一条生命的口子,透过这条裂缝,他发现了一个更辽阔的天地,引着他去追逐、去飞翔。
他辞掉了银行的工作,搞起了乐队,成为了当地摇滚圈子的大哥。渐渐地,他觉得家乡已经装不下他的梦想了,便只身一人跑到了北京——那会他并没有想清楚去北京做什么,只是想要去见识更大的世界。
那总让我想起《月亮与六便士》的主人公思特里克兰德。他拥有世俗意义上的美满生活:一份薪资不错的工作,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但是他心里始终燃烧着一团火焰,让他不甘就这样平淡地度过一生。终于,他平静而坚定地抛掉了一切,只拿着一支心爱的画笔,奔向了生命的孤岛……
那一刻为了梦想的孤勇大概是生命里最闪耀的时刻。那样的勇敢生长在每个人的身体中,就像一双隐形的翅膀,只要你想要飞翔,就会给你力量。
仍记得几年前的一个午后,对人生感到迷茫的我坐在一间花店门前与老板聊着过去。他曾是一位设计师,已经在一家知名的广告公司做到了设计总监的级别。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走进了一间花艺教室,在与那些花花草草的接触中,他找到了生命的平静与喜悦。他突然觉得,那才是自己一生要做的事情。
几乎没有什么犹豫的,他辞掉了年薪几十万的工作,跑到一间小小的花店做起了学徒。当时,很多朋友都不理解:在广告圈积累了多年的人脉与资源说不要就不要了?每个月几千块钱的工资够干啥?一个大男人跑去弄什么花花草草?
他没有解释什么,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三年之后,他的花店已经在上海小有名气,尽管很多事已经不需要他亲自盯着,他还是每天乐呵呵地跑到店里,看看新鲜的花材,为客人们包包花束。“挺充实也挺开心的。”
朋友们羡慕他生活得悠哉快活,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他只是笑笑,从来不会跟人说,他是抵押掉自己的房子,才盘下的第二家店面。他说,“人一定要站在自己所热爱的世界里,才会无所畏惧”。
那一刻,心中迷惘烟消云散。
送你一朵小红花,如果你也曾有过这样的奋不顾身,哪怕一次,去听从内心的“想要”,而不是周围的“应该”。
图有间花店
不管遭遇怎样的残忍
也像最初那样的真诚你还相信爱吗?真诚地,爱与被爱。我知道赵英俊一定是相信的。对于43年的人生,他很知足,“有过那么多可遇而不可求的的经历,交往过那么多真心的朋友,写过那么多歌曲,有那么多人爱我……”但也有太多的遗憾,“我还没娶我爱的人为妻,还没有生一个孩子,还没有带爸妈去海边冲浪,还没去鸟巢开演唱会,还没当电影导演,还没看到祖国统一,还没看到海贼王的结局……”他活得如此用力而深情,那么努力地伸展着自己的触角,去拥抱这个世界的可能。如果对这世界说一句告别,我想赵英俊一定会说:爱你~就像他常对朋友们说的那样。那不是一句口头禅,那就是他自己的心,清明澄澈,一往如故。就像马未都形容的与赵英俊的初次相遇:“赵英俊心直口快,灿烂如婴。初次见面就阳光明媚,如高山湖泊,清澈见底。”确乎,他是这样的人。朋友们都知道他的慷慨,他给人写歌的时候很少谈钱,那首《万万》就差点白送给导演易小星。
他知道金志文一直想唱《塑料袋》,所以在开启“一首歌一个故事”重唱计划后,他特意把这首歌留给了他。
更早些,在他还没有名气的时候,曾误打误撞做过一档选秀节目的音乐制作人。那会线上音乐资源还不发达,他跑遍了上海音像店去搜集DVD,选手们的伴奏都是他一个个亲自剪出来的。
开始的赵英俊,后来的赵英俊,成名前的赵英俊,成名后的赵英俊,似乎一直都不曾变过,那份“真”与“诚”更像是长在他身体里的本能。
真诚者是最无畏的,真诚,也往往能遇见真诚。
年,当年参加选秀的朋友知道了他生病的事,几十个人从上海去了北京,自发组织了一场为了他的聚会。在那场聚会上,大家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没有一个人再劝他喝酒。
年,赵英俊发起了“一首歌一个故事“的计划,朋友们都预感到了什么,却都心照不宣,付诸全副的真心,帮他完成了心愿。那些歌里,唱着倔强,也含着深情。
还有许多人,会在每一个下雨的傍晚,想念他……
导演卢正雨说起朋友们对他的感情,“大家都爱他。那是真正的爱,不是给社交咖的那种爱。他的通透,睿智,善良举世无双。”
在《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的小作文里,赵英俊如是写到:“当我们见多识广,阅人无数,磨去了棱角变得圆滑世故,看着青春逝去,我们最害怕最恐惧的,最遗憾的是,我们会忘记如何深爱一个人,忘记无怨无悔的牺牲。”
生活与社会都是巨大的磨刀石,我们曾坦诚以对,我们曾遍体鳞伤,慢慢地,我们学会了使用不同的面具去面对它,我们学会了保留自己的真诚,也学会了建立自己的围城。但也有一种人,始终葆守着一份不遗余力的热爱,去弥补世间的残缺。知世故而不世故,历圆滑而弥天真。
真诚,不过是种爱到极致的信仰。
送你一朵小红花,如果历尽千帆,你内心的热爱与赤诚都不曾减损分毫。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顺流而上,海阔天空你会一直飞翔吗,哪怕此刻没有风?
导演韩延说起《送你一朵小红花》,“一次接着一次的升调,犹如我们在生活中跨过一道又一道沟坎,翻过一座又一座高山,听着酸,也听着疼……”赵英俊离开后,朋友们听了混音前的小红花,几乎是唱一句,喘一句,让人不忍卒听。那大约是他人生的最后一道坎,最后一座山,他终于是跨过去了。朋友曾是一位护士。她说癌症病人的痛,除非有极强的意志力,否则是难以忍受的。它就像一个面目狰狞的刽子手,先是张牙舞爪地恐吓你一番,然后再一点点地磨蚀掉你活着的体面与尊严。就像接受命运其他的馈赠一般,赵英俊很早就接受了“死亡”这件事情的如影随形。曾照顾过他的护士说,他入院的时候已经是“骨瘦如柴”,但是他一直很乐观,会跟大家开玩笑,给他的粉丝签名……在朋友圈与微博依旧嘻嘻哈哈,只字未提患病的事。或许,他还笑哈哈地跟死神打过招呼,“嘿,你好啊。接下来的日子,请多关照。”他的“一首歌一个故事”像是一场浪漫的告别,也是他留给这世间的最后纪念。有人说,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痛。希腊神话中有一个叫西西弗斯的神,他每天需要将一块巨石推上山顶,但那石头太重了,每次快到山顶时,石头就会滚下来,于是他又重新来过,就这么永无止境地做这件事,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西西弗斯的故事更像是一场人生的隐喻。只是,面对这无止境的劳绩与苦痛,有人选择缴械投降,也有人像战士一样高呼,“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赵英俊就是那样的战士。在人生迷茫落魄的日子里,他写下了那首《塑料袋》。在这首歌的小作文中,他说:
“这不就是我吗?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不再有一分钱的价值,可逆除非烧了我,让我消失于这个世界,否则你别想改变我,因为就算你将我掩埋,年后我也依然是我,绝不降解,绝不投降,你说你懒得理我,那就让我躺在街边吧,风吹日晒,好不快乐,我最擅长等待,总会有那么一阵狂风吹来的,带着我飞向远方,去向茫茫的未知,那里有自由,有快乐,有我幻想的一切美好的东西。”哪怕做一只塑料袋,也绝不放任命运的摆布。没有人否认活着的痛,但总有一些我们想要守护的、想要证明的、想要等待的,能够抵消这样的痛,让我们踩着荆棘往前走。也或许,什么都没有,那便沿着命运的轨迹前行,因为努力活着本身,就是活着的意义。赵英俊给自己墓志铭是“一个相信上帝的无神论者”。我想起了罗曼·罗兰注解的约翰·克利斯朵夫的一生:“他劈面遇到了上帝,他跟他肉搏,像雅各跟天神的战斗一样。战斗完了,筋疲力尽。于是他珍惜他的失败,明白了他的界限,努力在主替我们指定的范围内完成主的意志。为的是等到播种,收获,把那些艰苦而美妙的劳作做完以后,能有权利躺在山脚下休息……”我们战斗不息,我们飞翔不止,不过是为了抵达生命最遥远的界限。“只要热烈,都好过温存”,哪怕风雨兼程,并没有抵达想要的完美,也不枉此生。回头看时,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一朵最好看的花谢了,似一个无邪的生命消逝了;无数美丽的花苞又绽放了,像是一场绚烂的重生……春来了,送你一朵小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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