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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一闪一闪亮晶晶

第一章一闪一闪亮晶晶我出生开始,娭毑就伴着我们住,直到高三我要住宿,她才回自己家,整整18年。娭毑于我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呢?可以说,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甚至超过我父母。宝宝阶段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只听大人零零碎碎说了点。我出生后,父母都要上班,家里请过几个保姆,可是年轻的保姆都不会做饭,每天外婆还是得从家里走到我家,帮我们搞饭吃。后来换了好多个,都不是很称心,索性直接要娭毑住我家带我。每周五晚上,娭毑吃完晚饭就要回家了,我总是赶脚,不肯她走,非得父母骗着我去玩别的,她才能乘机溜。有次走得太心急,我快要追出门了,她两级台阶当作一级台阶跨下去,结果脚骨折了,落下了一生的腿疾。记忆里,我十三岁之前都是和外婆睡的,她怕热,夏天开空调开得很低,我就会用被子把自己裹得跟木乃伊一样,遭她嘲笑。冬天我总是手脚冰冷,她会把我的脚放在她大腿中间捂热,把我的手放在她胳肢窝下捂热。我还总是嚷嚷着要她帮我挠背,舒服极了。

上幼儿园时,我总是班里最早一个走的人,娭毑估摸着时间,我正好睡完午觉发完点心,她就来接我了。记得有一次,我走出幼儿园的大门,她说给我带了个好东西,我问是什么,她打开一块湿毛巾,是一根冰棍。原来她从家出门时用毛巾把冰棍包起来,特意带给我吃。我不记得那是什么口味的冰棍,已经融了一些,肯定不好吃,但我一直记得当时吃得好开心。

有次我们幼儿园的老师想带我去她家住一晚,老师都打电话跟娭毑说好了,到了晚上,幼儿园的小朋友一个个走了,我就背过身默默哭,老师问我怎么了,我哇的一声,我想娭毑。然后又打电话要娭毑来接我回去了。

到了小学,她每天送我接我,看到其他小朋友们总是可以结伴自己回家,我嚷嚷着不要接送,她还是坚持。每天帮我背书包,都要说学生不容易,书包太重。直到六年级,她才不接我,可还是断断续续坚持送。

那会她每天要看着我吃早饭,催我多吃点,两个人争着到底还吃多少口。我饭量很小,吃粉只吃几口,面包只啃几口,煮鸡蛋我也总是偷偷给狗吃,娭毑好不容易看到我把一根香肠吃完,会高兴得不得了,第二天就要买两根。校门口小卖部的阿姨总说我娭毑好,只要我吃,就买。我还记得娭毑给我喂饭时,隔着凳子的缝喂我,总会假装闭着眼睛,扯着嗓子说,我看看君坨这口吃完没。我偷偷吃完饭,她睁开眼睛,夸张的说,哎呀,真不错,这谁吃完的呀。我就很骄傲的邀功,是我吃完的。换做是我妈,吃不下就要扇嘴巴子了。有时,餐桌上我如果犯了什么错,爸爸要敲我脑袋,我要哭了时,娭毑就会打圆场,吃饭不要让小孩子怄气,吃饭为大。

那会娭毑每个月买菜的钱是块,她每天给我买早餐,还要塞我一块钱买零食,那会谁手里有一块钱简直上天了,我天天有!然后,我都用来买辣条吃了。外婆知道这东西吃了不好,家里人也不让吃,可还是会让我买。寒暑假吃不到学校门口小卖部的辣条,她还会带我去辣条批发店买。哈哈哈,现在想起来,我当时真是吊炸天。

小时候一转季就发烧,感觉年年发烧两次,我又晕针晕血。有次在幼儿园排队抽血,下一个就轮到我了,我就晕过去了,醒来发现在校长办公室躺着。医院,一发烧感冒就要验血,每次医生开始拿针,搞得乒乒乓乓的响,我就开始哭,嚷嚷着,一会抽完血就要带我去对面超市买吃的,娭毑抱着我,答应着,我背对着医生,伸一个手过去,哇哇哭娭毑一肩膀的鼻涕。

有次更是坑爹,跟我说血少了!要重新挤血,我正好在大厅玩呢,一听到这个撒腿就往楼上跑,边跑边叫。之后,娭毑每次说起来,都笑话我!小时候心脏也不好,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病,检查是什么心动过速,心律不齐,娭毑紧张得要死,跟我班主任说,跟我体育老师说,不让我干重活,不让我跑步,搞得全年级都以为我有心脏病!后来好了,又有什么贫血。有次跟娭毑去买菜,走着走着就晕倒了,只听到娭毑使劲叫,哎呀,快来帮下我,君坨诶!君坨唉!喊来一个酒店保安把我抱到卫生站,然后我醒了,回去后就在空调房里背靠着枕头坐床上,看着娭毑打电话给这个给那个,把刚刚经过原原本本说一遍。后来我才知道是低血糖,每次出门娭毑都要嘱咐我有一点不舒服就要说,不要霸蛮干事情,多吃点东西,带瓶水带点糖放包里,每次!

在我印象里,娭毑是万能的。小学放学要值日搞卫生,她就来帮我做;学校要练字比赛,我不想写,就要娭毑给我写,写完了两个本子;那会每天抄作业,回去娭毑就念给我听,告诉我第几页第几题。

在学校的事,我都会跟娭毑说。她只要听到我在学校受了一点点委屈,就找小朋友当面对质,把她们说得更加不跟我玩了,我就跟娭毑急,要她不要说,她还理直气壮,她们不跟你玩就不玩,找别人玩去。每一个小男生,娭毑都给他们槟榔吃,叫他们不要欺负我,如果有别人欺负我就要帮我。真有小男生总是欺负我的,娭毑还会去跟他们说好话。所以我这傲娇霸道的小公主性格就是被娭毑惯出来的。

下雨天打伞娭毑总是右手打伞,左手抱着我,把伞往我身上偏,每次都湿了一边。小时候扭了脚是娭毑背我帮我涂药泡脚,长冻疮了是娭毑帮我涂药包扎,每次摔了受伤了自己一个人很坚强的回家,看到娭毑立马就哭,妈妈一回来,立马就止,娭毑说,我跟变脸一样。

其实,是只在真正安心的人面前,我们的坚强才是脆弱。

看了目送那本书后,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娭毑。小学,她看着我进校门,看着我出校门,总是趴在家里窗台往我放学回来的人行道看。六年级那个寒假,我去参加升初中的培训和考试,近一个月,娭毑每天陪我早起坐车,买早饭,一起在车上吃,送我进校门,到处逛逛,就坐在校外店子里等我出来。

到了初中,上学放学都要坐公交车了,娭毑也送不动我了,每天我早上出门,她总要说一句,带了公交卡没,带了饭卡没,每天。送我出门,看着我进电梯,就去到我房间,趴在窗台书桌上往大门口方向看,看着我出大门,看着我等车,看着我上车,晚上准备好饭菜就趴在书桌上看我回来。她说,只要看到一个人走路的神气,就知道是我。我家那时候住18楼呀,离大门最远的一栋,还被挡住一半,真正能看到的距离只有一小段路,她就这样看了5年。我回家早,就喜欢看娭毑做饭,总想操刀,却被娭毑制止,不要学做饭,以后嫁出去就天天做饭了。那我就看着,娭毑去拿菜,我就跟着去,去拿调料,我也跟着去。有时候回来的晚,家人都吃完了,我一个人坐在饭桌上吃,边吃边跟娭毑讲学校今天发生的事,娭毑如果走神或者干别的事,我还嚷嚷,你听咯!你听我港咯!

高二之后,我们学校搬校区,我要去住宿了,那会娭毑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家里如果没有人在的话,我们实在不放心。我跟妈妈私下商量,要娭毑住回去,有外公舅舅照顾。有次跟娭毑聊天说起这个决定,她当晚就要搬回去,说我们不需要她了。可我们真的是希望她好。

那会我们小区停水,娭毑担心晚上没有水用,看着其他家的人都去楼下接消防水,她也去接,结果闪腰,骨头横着开裂了。有次晚上我和外婆回家,她没看到台阶直摔下去,压到心脏,痛了好久。

我们家以前养了条黑狗,挺凶的,到了发情期性情大变,有次娭毑早上收了衣服要送到我房间,黑狗正睡在我房间门口,娭毑伸手开门,黑狗跳起来咬了娭毑大腿一口,我听到娭毑叫,马上起来,爸爸把娭毑带到他们房间,我看着好大好深变紫的伤口,一边用碱性肥皂水洗一边安慰,没事昂,别怕昂,医院昂。

后来外婆在家胆战心惊,扫地不敢扫到狗躺的那块,狗睡在过道中间也不敢走,妈妈就把黑狗送了。当天晚上回家,看到家里狗狗不在,我一个人在厕所大哭了好久好久,那是第一次我在家哭的时候没有找娭毑,也是第一次我哭的时候娭毑没有安慰我。

娭毑在我家还受了很多很多次伤,有天晚上躺床上她跟我从头说过一遍,当时有种自己很不懂事,很想报答她的感觉。

娭毑有严重的心脏病(冠心病),室壁瘤,医生说,她的心脏肿大,上面有一个气泡,随着呼吸收缩,如果哪天这个薄膜破了,人就没了。腹部还有一个肿瘤,经常肚子疼,上厕所总是个问题。家里常备救心丸,有一台家用氧气机。

以前娭毑也偶尔复发,但我上高中后,她心脏病复发的频率越来越高,有时候凌晨两三点不舒服,叫我起床,我马上把爸爸叫起来,要娭毑打氧气,等到情况好点,我们才去睡。面对心脏病,我们其实是很无措很无奈的。情况不好的话,就要去住院,无非就是打强心针,输氧,还要走一套程序,抽动脉血,验尿。在医院住一阵子,情况回转,就出院回家。再复发,又得住院。做不了心脏搭桥,只能这样。

高考前,家里人就说考在长沙,离家近,可我当时很执拗,一门心思想出省,现在想想,很对不起娭毑。刚来广州的时候,每次离别前去看看娭毑,她都哭得稀里哗啦,总是说,“不知道你下次回来还看不看得到娭毑”。我一直坚持每三四天给娭毑一个电话,开头总是一句“最近好吗?”,有时我说说自己的境况,有时她说说家里的狗狗。后来,她病情越来越重,明明我听到电话那头怪怪的环境声音,我问她在干什么,她会说在看电视或者家里来人了,其实我知道她又住院了,只是不愿告诉我,而我,也不说破。

每个学期中间我都回去一次,每次回家我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娭毑,有时候去娭毑家,医院,娭毑每次都会从并不多的退休金中省出一笔钱塞给我,我每每拒绝都被她以“不要让我费力,快点拿着”的理由给妥协,当时还会很严肃的说,“你留着钱看病吃药呀”,事后是觉得有点怪怪的噢,不过家人都笑笑并不在意。再后来,她不太能说话了,和她打一次电话的时长越来越短,她能够接电话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最后只是外公接个电话说说情况,一分钟不到就挂了,但我还是会每三天打娭毑的手机。即便她不能接,我想让她听到,她的手机响了,外公接了后在娭毑耳边说一句,君坨刚打电话来了,她好呢,放心,就行了。

大三有次回家,准备回学校前,去看娭毑,那时候她意识已经模糊了,说了很多不好的话,听到我超级难受。其实,面对最亲最亲的人,我们往往最害怕,因为你知道他们说出的狠话会是最伤人的,越是落寞无助的时候,那句话越会响起,敲击着你浅薄的意志,然后痛到不行。

后来娭毑打我电话,想跟我道歉,我正好没有看那个手机,她以为我怪她。要表姐打我电话,要妈妈打我电话,最后我接到时,已经过了三四天了。她跟我道歉,跟我解释,其实我根本就不会怪她,我只是太在乎,难过而已。

大三寒假回家,娭毑几乎不下床了,家人都知道情况很不乐观了,病危通知书一年年下,都麻木了。我、表妹和外公肩负起了轮流照顾娭毑的任务,无非就是陪着她,她想喝水的时候倒点水,要上厕所了扶她起来去马桶架上,一边睡久了给她翻个边,睡久了扶她坐一下,坐一下又扶她躺下去。吃东西,洗漱那些我们弄不来,只能外公弄。晚上外公陪着睡,总是要起来无数轮。娭毑的生活已经没有质量可言了,这四年家里人好像都疲惫了。不是要放弃,是求不来了。

最后那几天,娭毑的意志已经模糊了,我过去唤她,她把眼球转向我,慢慢聚焦,说了声,你怎么来了,然后唤着表妹,你让她回去,她还有事。娭毑痛感越来越强,稍稍碰她,她也会痛得吆喝。她低着头,带着哭腔说,娭毑真的不行了,就要死了。我竟然不知道怎么安慰,说不出以前经常说的一句,不会咯,你会好起来的,只是哽咽的说,别多想这些,她大过我的声音说,没有多想类。我不敢说话,不敢看她,扶她睡下,匆匆走了。走出去呼吸到外面的的空气,长叹一声,我都好像快撑不住了。第二天我还在睡梦中,接到妈妈的电话,娭毑走了,你快来。我立马起床,洗漱,穿衣,出门,打个摩的,给了钱,没要找,跑上楼,进门,看到娭毑,跪下,才开始哭。一直跪着,哭到入殓师把还未完全闭眼的娭毑净身、换衣、打包、抬走,家人扶我起来,我才站起来,头一阵眩晕。

送娭毑去火葬场,办了仪式。

火化前看了最后一眼,确认,然后看着火化。

连着烧了三天纸钱,眼睛痛到不知道是哭还是流泪。

我小时候说,长大了要请最好的医生,给娭毑买最透气的房子,每周都去看她,柴米油盐都给她备好。娭毑总是跟别人炫耀我说的这番话,现在完成不了这个诺言了。

现在每次遇到什么难过和委屈,都想打电话跟娭毑说说话,遇到开心的事和重要的转变,都想分享给她,我也傻逼一样打过那个号码,只是空号了。

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哭过,每每想流泪也只是鼻头一酸。

其实,在真正安心的人面前,脆弱也会变成坚强。我想我已经变得更加坚强了吧。

娭毑生前说,以后我死了,肯定不会挂念你,不会害你,会保佑你,所以全家人都实实在在梦见过娭毑,我从没有梦见过。我想,她是不想让我再难过了吧。

可是,有时候呀,我还是好难过。好难过的。等不到你成为我最闪亮的星星我依然愿意借给你我的光投射给你直到你那灿烂的光芒静静地挂在遥远的天上当你沉浸天空那条冰冷的银河粼粼的波光够不够暖和你当你想起那道源自于我的光芒我依然愿意为你来歌唱一闪一闪亮晶晶好像你的身体藏在众多孤星之中还是找得到你挂在天上放光明反射我的孤寂提醒我我也只是一颗寂寞的星星浩瀚的世界里更迭的人海里和你相互辉映让我们延续用尽所有思念唱一首歌给你给你一闪一闪亮晶晶好像你的身体藏在众多孤星之中还是找得到你挂在天上放光明反射我的孤寂提醒我我也只是一颗寂寞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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