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打电话说今天去抱了芝玉姐的小儿子,小家伙已经会走路了,非常可爱。听到这个消息不禁感慨,无论人生悲惨到什么程度,只要不放弃不被打倒,幸福终会来临。
关于芝玉姐的故事,多从父母口中听说,每次都刷新我对艰难人生的认知,终于有机会写下来,这都是真人真事。
芝玉姐是国禄伯伯的大女儿,听话乖巧被妈妈收作干女儿,国玺、国禄伯伯两家人住在青杠林(那儿并没有青杠树,我也不知道为啥叫这个名儿),是离我们家最近的邻居,一湾梯田两端连接着住户,他们的房子在梯田另一头,四面环树,左边是樱桃树,右边是梨树,中间一块地坝,有果子馋嘴,有平地玩耍,这里是我童年的乐园,到今天这块地域早已被街道楼房覆盖。
年深秋,凌晨四点熟睡的我们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伴随着国玺伯伯的喊声:“老周,快起来吧,大哥没了。”爸妈赶紧起来收拾妥当,牵着姐姐和我一路小跑。记忆里那个深秋阴冷的早晨,黑暗中远远看到青杠林那一束微弱的亮光,我们赶到时地坝里聚满了人,堂屋一块门板上躺着冰冷的国禄伯伯,伯娘抱着芝玉姐和玉萍姐母女三人哭成一团,热心的亲戚乡邻忙里忙外料理着丧葬事宜,看热闹的人围着堂屋议论纷纷。几个月前就听说国禄伯伯生了怪病,全身毛细血管开始往外渗血,去医院治疗过一段时间,承担不起巨额的医疗费用又出院回家了。芝玉姐刚生了小宝,呱呱哭着要吃的,上门女婿一个人在外打工,挣钱不多,玉萍姐还没出嫁,伯娘也体弱多病,作为家里顶梁柱的国禄伯伯又生病,这个家已经够贫瘠了,他的病治好后也不能再劳累,他不想再成为家里的拖累,在全家人熟睡的夜里拖着病体艰难的走到屋外的树林里用一根草绳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看着剩下孤儿寡母几个,爸妈也抹起眼泪。在乡里亲戚的帮衬下,办完了丧事,国玺伯伯召集几家人到伯娘家商量接下来的生活。“嫂子你还年轻,再找一个人过吧,玉萍也该找婆家了,芝玉一个大劳力不能在家光带孩子闲着,把孩子留家里,出去跟你男人打工挣钱,孩子大了上学也需要钱。”玉萍姐性子烈,没有同意找婆家的提议,跟着芝玉姐一起去浙江进厂打工了。
不久的时间,经人介绍,伯娘跟一个远处的伯伯再婚了,伯伯带着几件家具住进了这个家,一年相处下来,大家对这个伯伯的评价不好不坏,他总说他有一个一表人才的儿子,在外打工挣不少钱,那一年夏天,他把在外打工的家里人都叫回来,还有他自己的儿子,那个所谓的能干儿子,不过是个爱吹牛混日子的人。他儿子要结婚,宣称要住进这个房子,但遭到芝玉姐和玉萍姐的强烈反对,一家人僵持了很久,不欢而散。芝玉姐回来的那晚,带着姐夫来到我们家,拿出元钱交给我妈,我妈拿出纸笔准备写借条,却被芝玉姐推却了,还嗔怪着说:“干娘,您这么见外干啥,我还不相信你么?”当时正值爸妈创业最艰难的阶段,到处借钱无果,这笔钱真的是雪中送炭,爸妈到现在说起都还特别感谢她。后来没几天,那位伯伯家的儿子逼着伯伯拿出了一笔钱不辞而别了,再无音讯,两个姐姐也出门打工去了,这次出去,玉萍姐遇到一个心仪的男人在外地结了婚生了娃(她这个儿子得了先天性心脏病几个月大的时候夭折了)。
02年冬天,妈妈接到芝玉姐的电话,电话那头哭声一片,“干娘,您说我该怎么办?儿子还那么小,你说我该怎么办?”年轻力壮的姐夫,在外打工多年,也许是劳累过度,突然吐血不止,送往被查出患了肺癌晚期,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再见到芝玉姐,已经到了深冬,下着鹅毛大雪,大家都在喜庆的准备着过年事宜,芝玉姐抱着姐夫的骨灰盒回来了。几年不见,她苍老了许多,脸色黢黑,四十岁不到的人脸上皱纹密布,让我想起鲁迅对祥林嫂的描述,她笑起来像一颗核桃,而芝玉姐已经笑不出来了。青杠林又办起了丧事,乡里亲戚都来了,本该热闹的丧葬夜,几颗鞭炮放罢显得特别凄凉。
这次芝玉姐决定不再出门了,也拒绝了各种红娘媒人的介绍,儿子也到了上学的年纪,她在家守着儿子过了一年。妈妈劝她“你还年轻,不要这么守着活寡,再嫁个好人,也能得到幸福,好好过吧。”也许是妈妈的话触动了她,也许是她想通了,她也改嫁了,新姐夫是个老实的农村人,对她儿子也不错,再婚一年,芝玉姐又怀孕生了个女儿,儿女双全本该在家好好过日子。却不想,在破碎家庭长大的儿子开始叛逆,在学校一出又一出的打架斗殴,还伙同同学偷东西,从小都是婆婆带大的,芝玉姐也管不下来,操碎了心看着干着急。迫于无奈,芝玉姐带着女儿和新姐夫再次选择出门打工,这么一来,她儿子还真消停了。有一年放假回家,在街上遇到伯娘,从她口中得知,芝玉姐儿子已经缀学了,前一阵天天在家无所事事,最近在工地上找了份工开始挣钱了,好像终于安分下来了。
年,我在开县的工作已经走上正轨,对芝玉姐的家事早已不再关心,夏天的开县闷热不堪,搞得心情烦躁,接到爸爸的电话,说芝玉姐的儿子死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倒吸一口凉气,他才17岁,就死了?爸爸说,这几年,他懂事多了,在工地挣了不少钱,也知道孝顺婆婆,还打电话叫芝玉姐带着妹妹回家。那天工地中午停工休息,他和另一个工友去楼顶拿东西,坐工地电梯下来的时候,电梯绳子崩断,另一个工友跳了出来,而他未能幸免,跟电梯一起掉了下来直接毙命。芝玉姐和新姐夫当晚就赶回来,为了要到更多的赔偿款,白布包着尸体在工地放了一天一夜才拉回家办丧葬。从小长大,记忆里青杠林的哀乐仿佛没停过,童年在那儿欢笑游戏的地方,被死亡的阴影笼罩。葬礼上,芝玉姐不哭也不闹,抱着女儿两眼无神,目光呆滞,看着远方,没有焦点。在失去了父亲和丈夫后,连她的儿子都不放过,我无法想象她如何忍受这精神的折磨。乡里议论纷纷,说她领到一笔巨额的赔偿款,以后可以过上逍遥的日子了。妈妈告诉我,她儿子死后,最伤心的是他婆婆,这世上最疼最爱的外孙就这么没了,她实在过不去这个坎,在家躺了三个月,眼睛都快哭瞎了,起来后把芝玉姐一家人赶出了家门,从此不再认这个女儿。
芝玉姐在街上租了一间房子,带女儿上学,自己也做起了小生意,生活好像再次走上了正轨,失子之痛让芝玉姐对小女儿格外宠爱,除开去上学,其他时候对她寸步不离,生怕自己不注意她会有所闪失。过年放假回家,陪妈妈赶集,见很多人聚集在银行门口,走近了看到芝玉姐坐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哭泣,妈妈赶紧上前扶她,她无动于衷,哭着说:“我这是什么命,为啥偏偏是我,为啥要骗我这儿子用命换来的钱!”银行工作人员解释说,她被电信诈骗了10万元,找不回来了。我无法形容当时的感想,或者说我已经没有任何感想了,这一家人真的经历了太多悲惨,不是一般人能够接受得了。
再后来,42岁的芝玉姐怀孕了,她没有被打倒,再次渡过了难关。这么多年来,青杠林终于办了一次喜事,我也亲自参与了,芝玉姐生了个儿子,准备办满月酒,对生活失去希望的伯娘经人推荐信上了佛教,有了信仰的她看起来精神头十足,跟芝玉姐也和解了,抱着新外孙笑开了花,这家人这次真的跟幸福连上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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